每日經濟新聞 2025-07-22 12:54:55
2025年7月,亞盛醫藥的利沙托克拉(利生妥)獲國家藥監局附條件批準上市,成為國產原研首家、全球第2款Bcl-2抑制劑,打破艾伯維長達9年的壟斷。亞盛醫藥董事長楊大俊表示,公司的目標是要解決臨床無藥可用困境,創新藥應避免內卷,要做別人沒做過的事,預計2027年公司能實現盈利。業內人士分析認為,利生妥解決了很多臨床用藥的問題,在臨床治療路徑上有革命性的意義。
每經記者|金喆 每經編輯|魏官紅
如果一個靶點歷經三十年才有一款藥物成功上市,其成藥難度之高,不言而喻。
“研究這樣的靶點如同攀登珠穆朗瑪峰。”亞盛醫藥董事長、CEO(首席執行官)楊大俊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說。他和搭檔王少萌從1995年開始研究Bcl-2靶點,在2004年篩選出化合物進入臨床研究后,一做就是21年。今年7月,亞盛醫藥的利沙托克拉(利生妥)獲得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附條件批準上市,成為國產原研首家、全球第2款Bcl-2抑制劑,打破了艾伯維在這一領域長達9年的壟斷。
Bcl-2靶點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被發現,直到2025年,楊大俊的團隊終于針對該靶點獲得成功,而亞盛醫藥另一款產品奧雷巴替尼片(商品名:耐立克),研發歷程也長達13年。
楊大俊覺得,做藥就是這樣,找最難的靶點、做最好的臨床設計、讓藥物效果發揮到極致,才能在同類藥物競爭中勝出。
“me-too也好、快速跟進也好、生物類似藥也好,我一直說我們不做這類創新。這些在研發階段的風險比較小,但上市后的商業化風險更大,那時候(失敗的)成本更高。”楊大俊認為,在信息發達的今天已經很難有“唯一、獨一、缺一不可”的品種,不管在什么樣的階段,亞盛的目標都是解決臨床無藥可用的困境。
很多血液病領域的專家都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研究Bcl-2靶點。楊大俊的研究也經過了30年,為什么大家對這個靶點有如此濃厚的興趣?
“有人把Bcl-2靶點比作血液瘤的PD-1(程序性死亡受體1),一旦成藥,對慢淋、骨髓瘤等B細胞腫瘤都能發揮作用,堪稱血液病治療的‘萬金油’。”提起Bcl-2靶點的魅力,楊大俊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仿佛在談論一位追尋半生的摯友——那些埋首實驗室的日夜、臨床試驗中的波折,都是這個靶點的潛在價值里沉甸甸的注腳。
實際上,楊大俊在2004年就啟動了第一個化合物的臨床研究,比艾伯維還早了7年。但2016年維奈克拉獲批上市時,他的研究仍在臨床的崎嶇路上跋涉——就像他說的如同攀登珠峰,自己最早扎營在半山腰,卻眼睜睜看著后來者先一步到達峰頂。
臨床進度被趕超,在生物醫藥領域并不奇怪。于是,楊大俊更加堅定了亞盛醫藥要做跟維奈克拉有差異化的產品的想法。
Bcl-2抑制劑的作用機制是達到目標劑量以后誘導細胞凋亡,藥物不需要在血液里停留很長時間,否則就會打擊正常細胞,引起副作用。腫瘤溶解綜合征(TLS)曾被視為Bcl-2抑制劑臨床應用中需要重點警惕的嚴重副作用之一,若未及時發現和干預,可能因電解質紊亂、急性腎衰竭等引發嚴重后果,甚至可能造成患者死亡。
但維奈克拉爬到目標劑量需要5周,這是亞盛醫藥主攻的一個難點。
“只有全優才能‘無憂’,這是我們一直堅持的藥物開發思路。”楊大俊說,他們做了大量的臨床前研究,后來的臨床數據證明,利生妥的部分表現比維奈克拉好。
利生妥采用的是每日劑量爬坡,經過5天的劑量遞增達到目標劑量。利生妥臨床研究的主要研究者、江蘇省人民醫院淋巴瘤中心主任李建勇教授說,很多藥物的半衰期是20多個小時,期間一直在發揮作用。利生妥的半衰期較短,約為4至6小時,TLS發生率極低,因此,臨床設計上可采用每日劑量遞增給藥方式,用藥更為便捷。從臨床情況來看,BTK抑制劑治療后出現耐藥的患者病情進展迅速,利生妥能盡快發揮療效幫助他們控制病情。
“TLS是Bcl-2抑制劑最嚴重的副作用,很多患者如果處理不當,確實可能發生致命風險。即便在我們目前已經高度重視這一問題的情況下,仍有企業在臨床試驗中出現病人死亡的情況。”李建勇坦言,降低TLS的辦法就是讓藥物在短時間內達到目標劑量。利生妥在安全性方面的大幅改進,對整個藥物類別有非常重大的貢獻。
李建勇見過太多走投無路的患者。以前患者使用BTK抑制劑時存在需要長期服用、不能隨意停藥、用得越久越可能產生耐藥性等情況,不僅生活質量受影響,經濟負擔也大。還有一些靶向藥在抗凝、抗血小板等方面存在風險,尤其是在伴有房顫等心血管疾病的患者中更需小心,相較之下,利生妥的安全性更高。作為臨床醫生,他覺得利生妥解決了很多臨床用藥的問題,在臨床治療路徑上有革命性的意義。
這種臨床用藥的跨越,正是楊大俊30年前埋首研發時心中最滾燙的期盼。如今,當楊大俊再次談起他的創業初心,依然有些哽咽。他曾有家人因癌癥離世,很多同事的家人、親戚、朋友也是如此。亞盛醫藥上市的兩款產品,都是中國第一、中國唯一,幫助相關患者回到正常的生活、工作,對他們的家人、親戚朋友而言,意義重大。
“我經常和我的員工說,在中國做創新藥很難,早年沒有投資,有時候還要‘求爺爺告奶奶’。但我也跟他們說,你們不用怕,我們在做正確的事情,這個事情是可以治病救人、給患者帶來獲益的。”楊大俊非常感慨,他希望有一天,血液病的治療可以讓患者不用做化療,急性血液病變成慢性血液病,慢性血液病則可以實現停藥、無進展生存。
在Bcl-2靶點的研究上,楊大俊是幸運的,亞盛醫藥率先打破艾伯維的壟斷“僵局”,是中國創新藥成果的一次驗證。過去一年,中國企業創紀錄的BD(商務拓展)交易數量和金額,以及熱門研發管線中越來越多的中國研究者身影,都在不斷證明中國創新資產的實力。
楊大俊覺得如今的創新藥紅利不是偶然現象,而是過去這些年行業積累、技術突破和政策推動的共同結果。按照創新藥產業鏈時間發展,很多新的化合物、新的抗體、新的技術已經在臨床研究中體現了價值,正在走向大家認可的階段。如果沒有走到這個階段,從資本角度、投資人角度、行業角度還是會覺得BD有點太早或者風險太高。
“從資本市場來講,去年和今年(企業通過)BD融的錢超過投資人投的錢,這是過去沒有預想到的轉折。這種現象表明,從側路突圍也能帶來一個不錯的效果,同時又促進了資本市場回暖。”楊大俊也提醒,一些細分領域的表現確實不錯,但談不上全面回暖。不過,有一點可以明確,創新藥正在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而且這種勢頭會持續下去。
對于眼下火爆的創新藥行情,楊大俊非常直接地說,2021年年初那一段時期創新藥行業還是有泡沫,那年以前上市的公司中有80%股價都破發了。
“大家之所以能夠BD成功,首先還是產品好、臨床數據好,買方對你的產品、技術有需求。在這種情況下,一個Biotech(生物科技公司)能夠成功出海,是非常難得、非常積極、非常正面的事情。因為有了這些成功,資本市場、一級市場也開始關注生物醫藥,大家感覺回暖也是正常。”楊大俊認為,某些現象級的事件不代表整個行業是井噴狀態,行業還存在很多差距,只能說差距在越來越小。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在長達四年的創新藥寒冬里,港股18A公司中,僅有兩家扛住了周期的重壓,股價不僅“收復失地”,更沖至歷史新高——一家是成功挑戰全球藥王的康方生物,另一家便是亞盛醫藥。
今年以來,亞盛醫藥在資本市場持續發力:截至7月21日,其港股股價年內漲幅超70%,美股更是大漲超120%,在同期上市的同類公司中穩居漲幅榜首。
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隨之而來:在創新藥的內卷式競爭中,亞盛醫藥深耕的血液瘤并非大癌種,如何能從扎堆實體瘤的同行中突圍?
對此,楊大俊直言,當下創新藥“內卷”的癥結,源于兩個深層原因。其一,在過去很多年里,生物醫藥大多數是以仿制為主,創新意味著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情,也意味著更高的失敗和風險。在這個情況下,很多初創公司、傳統公司都會比較保守、謹慎,并不敢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情,更愿意做相對成熟、風險小的(事情)。其二,資本和投資人,也希望投資的產品風險小,甚至沒有風險。
醫藥魔方的數據顯示,中國原研創新藥總計覆蓋了754個靶點,熱門靶點與全球基本相同,重合度為80%。但與此同時,熱門靶點集中度較高。中國TOP20(前20名)靶點中有19個靶點對應管線數量在全球占比超過50%,其中CLDN18.2、GPRC5D占比超過80%。
“經過最近四年的市場教育,市場正在出現好的轉機。”楊大俊說,初創公司、創始人、企業也在想,是不是還應該做一些別人沒做過的事情。雖然是高風險,可一旦成功也可能獲得高回報。而且,投資人的態度也在改變。
站在創新藥的新一輪風口上,楊大俊表示,在行業發展好的時候,大家面臨的挑戰與四五年前的資本寒冬不一樣。大家還是要保持敬畏之心,不要太追求熱門、太內卷,不能看到好的就去跟、去追,在這個時候要有冷靜的頭腦、要做自己善于做的事情、要做別人沒有做過的事情,不要一窩蜂追求熱點。這樣一方面效率低,另一方面也浪費了資源,最后的結果就是大家一起“死掉”。但他十分堅信,經過大浪淘沙,真正的金子才可以活下來。
風起之時,中國企業正大步向Big Pharma(大型制藥公司)的目標靠近。楊大俊說,Pharma和Biotech之間最重要的分界點是能否通過自己研發的產品產生利潤,并通過自己的利潤來支持研發。今年預計有幾家公司可以達標,亞盛醫藥預計在2027年能夠實現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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