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長峰醫院事故為民營醫院敲響警鐘：“商改醫”安全、合規不容忽視

每經記者｜許立波    每經編輯｜董興生    

4月18日，北京長峰醫院發生重大火災事故。據事故發生次日北京市召開的長峰醫院火災事故情況通報會，4月18日12時57分，豐臺區消防救援支隊接警，北京長峰醫院住院部東樓發生火情。13時33分，現場明火被撲滅。15時30分，現場救援工作結束，共疏散轉移患者71人。截至19日早9時，71名轉運傷員中，在院治療39人，出院3人，死亡29人。

據通報，在29名死亡人員中，26人為住院患者，另有一名護士、一名護工、一名患者家屬。遇難人員中最小40歲，最大88歲。經初步調查，事故系醫院住院部內部改造施工作業過程中產生的火花引燃現場可燃涂料的揮發物所致。事故具體原因和損失還在進一步調查之中。北京長峰醫院院長等12人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已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

29條生命不幸在事故中逝去，固然令人扼腕嘆息，但接下來同樣重要的是做好事故處置工作，盡快查明火災事故原因，依法嚴肅追究責任。而由此事件折射出的民營醫院安全、合規問題，同樣值得反思。

長峰旗下數家連鎖醫院屬于“商改醫”，事故住院樓曾是酒店

據情況通報，北京長峰醫院隸屬于新三板掛牌公司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870890.NQ），位于北京市豐臺區靛廠路291號，于1993年開辦，總建筑面積1萬平方米，是一所以診療血管瘤、脈管畸形等疾病為主的二級綜合醫院，現有床位150張，住院病人132人，醫護工作人員318人，發生火情的東樓建筑面積5298平方米，主要收治危重癥患者。目前，北京長峰醫院留院治療患者78人，經妥善安置在北京長峰醫院西樓。

企查查數據也顯示，醫院目前所在的北京市豐臺區靛廠路291號此前是北京西部大酒店有限公司注冊地址。該酒店成立于2001年，2011年底被吊銷營業執照。據長峰醫院公開轉讓說明書，北京市豐臺區靛廠路291號房屋出租人為北京億豐通達投資管理公司，租賃期限為2012年10月1日至2032年9月30日，面積為8133平米。

火災后的北京長峰醫院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林姿辰 攝（資料圖）

目前，長峰醫院旗下有近20家醫療子公司，遍布北京、上海、重慶、合肥、長沙等全國各大核心城市。記者還發現，除北京長峰外，長峰醫院旗下多家醫院的經營場所都不是規劃醫療用地，而是采用租賃、改造舊有商用建筑的方式開辦。

如位于太原市小店區晉陽街169號二層201號的山西長峰血管瘤醫院有限公司、位于江西省南昌市青云譜區佛塔路88號的南昌長峰領航醫院有限公司，其經營地址原本并非專門用作醫療用地，而是對外公開租賃的商用樓。從長峰醫院官方發布的部分照片來看，其醫院走廊普遍較為狹長、窄小。這些建筑經改造后作為醫院進行經營，其能否滿足醫療用地的安全要求還要打個問號。

實際上，法律并未禁止將商用建筑改造為醫院用地，且現實中民營醫院、社區醫院因為拿地難，“商改醫”的情況并不鮮見。從政策角度而言，自2015年以來，國務院辦公廳、衛健委等機構也在持續頒布各項政策，為民營醫院松綁，降低社會資本辦醫的門檻。

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出臺《關于促進社會辦醫加快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以下簡稱2015年《措施》），提出“非禁即入”的原則，將社會辦醫納入相關規劃，按照一定比例為社會辦醫預留床位和大型設備等資源配置空間。在符合規劃總量和結構的前提下，取消對社會辦醫療機構的具體數量和地點限制。

2017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支持社會力量提供多層次多樣化醫療服務的意見》（以下簡稱2017年《意見》），提出凡符合規劃條件和準入資質的，不得以任何理由限制。對社會辦醫療機構配置大型醫用設備可合理放寬規劃預留空間，個體診所設置不受規劃布局限制。

不過，民營醫院也是醫院，安全、合規是最基本的要求。盡管近年來的利好政策不斷簡化優化審批服務，降低社會辦醫的標準和門檻，但并不意味著民營醫院可以在消防、環評、人防等方面“偷工減料”。法律明確規定，醫院在建成之初便有明確的消防要求，經消防部門驗收合格后才可以入駐，進行下一步的醫療活動，且定期的消防檢查也需要嚴格落實。

“血管瘤專家”董事長大專學歷，且在多家行業協會擔任要職

火災事故令人痛心，教訓極其深刻，而在此過程中，作為經營主體的長峰醫院顯然難辭其咎。

據此前通報，經查，北京長峰醫院院長王某玲（女，44歲）、副院長汪某（女，37歲）、總務科主任王某陽（男，50歲），施工公司負責人王某峰（男，47歲）、現場施工人員程某君（男，33歲）等12人，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目前上述人員已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進一步工作中。下一步，公安機關將會同相關部門，進一步深入偵查調查、完善固定證據，依法打擊處理。

一位法律相關人士告訴記者，依照《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關于重大責任事故罪的規定，即“在生產、作業中違反有關安全管理的規定，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特別惡劣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北京長峰醫院被熏黑的外墻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林姿辰 攝（資料圖）

根據生產安全事故造成的人員傷亡或者直接經濟損失，事故一般分為四級。其中，造成30人以上死亡，或者100人以上重傷，或者1億元以上直接經濟損失的屬于“特別重大事故”；造成10人以上30人以下死亡，或者50人以上100人以下重傷，或者5000萬元以上1億元以下直接經濟損失的則屬于“重大事故”。僅以死亡人數判斷，長峰醫院此次火災事故屬于重大事故，其主要責任人員或面臨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此外，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基本醫療衛生與健康促進法》第106條規定，承擔刑事責任之外，長峰醫院還應對事故所造成的人身、財產損害承擔民事責任，進行賠償。具體賠償分為死亡賠償金、醫療費、傷殘費、誤工費、生前撫養人的撫養費、精神損害賠償費等。

除此次事故的直接責任人外，長峰醫院創始人、實際控制人、董事長和總經理汪文杰將為之承擔什么樣的責任同樣受到公眾關注。據長峰醫院《公開轉讓說明書》，汪文杰于1969年8月出生，大專學歷，1992年~2001年在鄂州市中醫院臨床工作，2001年~2006年任鄂州中醫血管瘤專科醫院院長；2006年5月，汪文杰赴北京，任北京豐臺長峰醫院院長；2009年，汪文杰創立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并于2017年在新三板掛牌交易。

企查查數據顯示，汪文杰共任職18家企業，其中在業、存續狀態的有12家，包括深圳清鴻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北京中聯長峰國際血管瘤研究院等，版圖涉及醫療、投資、科技、企業管理等。股權穿透結果顯示，汪文杰直接持有長峰醫院股份1022.4萬股，持股比例為7.0290%。此外，他還是長峰醫院的前兩大股東深圳清鴻投資控股有限公司（持股48.11%）以及北京洋瀾投資管理中心（持股10.76%）的實際控制人。此外，據北京長峰醫院官方微信公眾號，公司已逐步在全國三個直轄市及3000萬以上人口省份，完成了近20家血管瘤連鎖專科醫院的布局，在北京、上海、廣州、重慶、西安、鄭州、沈陽等直轄市、省會城市開設了血管瘤連鎖品牌醫院。

圖片來源：企查查

據界面新聞報道，作為近20家連鎖醫院集團的董事長，汪文杰盡管只有大專學歷，其學術經歷和成果信息也較為少見和模糊，但卻在各種學術、行業協會中頻頻現身。鄭州長峰醫院官網發布的新聞稿顯示，汪文杰當選第28屆國際血管聯盟（IUA）中國分部全體委員會副主席。2018年，汪文杰還當選了北京鄂州企業商會會長。2019年11月，中國非公立醫療機構協會的二級學組血管瘤與脈管畸形專業委員會成立，據公司年報，該專委會由長峰醫院牽頭成立，汪文杰擔任專委會主任委員。

目前，汪文杰是否被刑拘，在通報中并未提及。但汪文杰作為長峰醫院的法定代表人，難辭其咎。

4月19日凌晨，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的主辦券商中信建投發布公告稱，本次事故造成了較大人員傷亡及財產損失，損失金額尚不明確。本次事故將對長峰醫院經營形成不利影響。據澎湃新聞報道，4月19日盤后，中信建投已與長峰醫院相關人員取得聯系，將到公司現場了解情況，對其進行信息披露的持續督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