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中環兩大硅片巨頭前后腳降價，高價硅料還撐得住嗎？光伏產業鏈利潤重構進行中……

每經記者｜胥帥  朱成祥  黃鑫磊    每經編輯｜陳俊杰    

11月30日，全球最大硅片、組件制造商隆基股份自去年5月以來首次下調硅片官方報價。兩日后，全球第二大硅片制造商中環股份也宣布降價，且相關產品降幅大于隆基股份。

強周期的光伏行業迎來拐點了嗎？隆基股份和中環股份硅片產品相繼降價，不禁引起業界這般擔憂。

不過，《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截至12月10日收盤，40家A股光伏企業市值總計27816.26億元，比上周增加1311.78億元，上漲幅度4.95%。

就此，記者分別從光伏業上中下游行業進行深入采訪，對本次硅片降價在行業內帶來的連鎖反應進行一個多維度的切入。

什么原因？從連續暴漲到競相降價

首先降價的是硅片一哥隆基股份，11月30日，其于官網發布最新單晶硅片價格，各尺寸硅片全線下降0.41-0.67元/片。緊接著便是硅片二哥中環股份，12月2日，中環股份宣布全線調低硅片價格。

隆基股份、中環股份開打價格戰了嗎？什么原因導致兩大巨頭競相降價？《每日經濟新聞》記者12月7日連續采訪兩家公司，隆基股份工作人員表示：“降價的核心是降本”；中環股份工作人員則表示：“我們降價的原因，是材料價格回歸平穩，為了平衡上下游供求關系。”

硅片作為光伏發電行業的“心臟”，對產業鏈上下游均有較大影響。2021年以來，隨著硅料價格上漲，硅片價格也水漲船高。以隆基股份單晶硅片P型M10 175um厚度（182/247mm）為例，2020年12月24日報價3.90元，2021年10月11日報價已是6.87元，區間漲幅高達76.15%。

11月30日，隆基股份年內首度降價，單晶硅片P型M10報價6.20元，降價0.67元，降幅達9.75%；單晶硅片P型M6（166/223mm）報價5.32元，降價0.51元，降幅達8.90%；單晶硅片P型158.75/223mm報價5.12元，降價0.41元，降幅達7.41%。

可以看出，隆基股份單晶硅尺寸越大，降價幅度越大。對于降價緣由，隆基股份工作人員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可以看到，降價產品是因為薄片化技術升級推動，從而帶來成本降低。由于硅料在硅片成本中占比加大，薄片化可提高每公斤單晶出片率、提升切片產能。硅片厚度減薄15um，可覆蓋硅料8元/kg的價格漲幅。再結合年底裝機需求（較弱），隆基股份因而作出降價舉措。”

據隆基股份官網顯示，2021年4月23日報價的單晶硅片P型M10還是175um厚度，5月14日已改為170um。此次除了價格調整，隆基股份在硅片厚度上也相應進行調整，從170um改為165um。

中環股份單晶硅片報價更加全面，根據其微信公眾號公布的價格公示，以182mm單晶硅片P型為例，170um、165um、160um、150um的報價分別為6.21元、6.15元、6.09元和5.97元。從170um到165um，中環股份價差為0.96%。也就是說，相差5um厚度，中環股份報價差距不到1%。

不過，對于硅片薄片化帶來成本下降，SOLARZOOM光儲億家副總裁馬弋崴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薄片化）帶來成本下降的幅度非常有限，遠小于硅片價格下跌的程度。經過計算可以了解到，比如10月份之前主流是170um，現在已經降至165um，降幅約3%。薄片化帶來硅料成本下降3%，非硅材料不受薄片化影響。薄片化對硅片成本影響非常有限，而硅片最大降幅接近10%。成本下跌是硅片降價的因素之一，但不是主要因素，只是次要因素。最主要的因素是需求不好。”

在馬弋崴看來，硅片降價主要因素是下游需求不好，而上述中環股份工作人員也持類似看法。其表示：“（硅片下降）主要是因為11月下旬是裝機的淡季，本身需求就被抑制。一旦下游需求不那么強烈，硅料是沒有那么強競爭力的。因為下游裝機可以停，但硅料生產停不了的，硅料停一次再開成本太高了，只能一直生產。”

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硅業分會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呂錦標同樣表示，正是因為下游銷售不暢，導致中上游清庫存、削采購，最后導致硅片制造商降價，屬于供需關系影響。

那么，既然下游需求不好傳導至硅片，那么硅片端需求為何尚未傳導至硅料。對此，業內人士李明（化名）表示：“硅料價格由硅片廠商的需求決定。由于隆基股份開始將業務延伸至組件，于是便和電池片、組件企業形成競爭。對于組件企業或者是組件產量超過硅片的企業來說，便不愿意讓供應鏈掌握在自己競爭對手手中。于是組件企業便開始尋找如雙良節能這樣一些單純的硅片廠商，來重建自己的供應鏈體系。即隆基股份打破了產業鏈的格局和秩序，導致組件企業有了更強的動力，在不計成本的背景下重建供應鏈，從而確保自身供應鏈體系的安全。”

組件企業重建供應鏈，勢必導致硅片產能激增，從而各大硅片企業開始搶奪硅料，甚至開始囤積硅料。而一旦未來硅料價格下跌，將會導致嚴重的資產減值損失。“只要產業鏈在下行過程中，每一個環節都會嚴重受傷。”李明補充道。

對于是否囤積硅料，中環股份工作人員表示：“我們中環股份在硅料方面幾乎沒有庫存，庫存只有一兩周。這方面是以銷定產，只有來了訂單才會采購硅料。而且今年硅料價格如此不穩定，中環股份也不想承擔（囤積硅料）的風險。”

博弈產業鏈：降價透露哪些信號

2021年以來，上游硅料價格的上升導致下游硅片、組件價格紛紛上揚，抑制了下游集中式光伏電站的建設，價格的上升也影響到光伏電站能否平價上網。

對于這波硅片價格下降能否帶動下游需求量的提升，中環股份工作人員表示：“肯定會帶來下游需求量的提升，但現在還沒有到一個合理的價格。光伏行業一切的需求都要看電站，光伏電站沒有需求，就不會買組件，也不會有上游需求。在目前的時間點，11月中下旬出來的硅料在2021年年底之前不會裝到電站上。承受當下高價格的硅料來裝機，也不算2021年裝機量。”

對于這輪硅片價格下降將持續多久，中環股份工作人員稱要看下游和硅料端的博弈。“目前看肯定沒有博弈到頭，大概什么時間說不準。下游電站為了完成2022年的指標，可以選擇2022年下半年再裝。但硅料不能停止生產，等硅料廠商逼不得已，只能選擇降價，直至降低到下游能夠降低的程度”。

 “在短期內，比如兩到三個季度以內，組件價格跌得越多，對于需求越負面，即越跌越需求量越少，而不是下跌導致需求量上升。直到跌透，比如硅料回到60元/kg，甚至回到50元/kg，硅片殺到現金成本，組件的利潤殺光。由于今年仍然堆砌了很多高價的庫存，一旦價格下跌將會不計成本地甩賣。等到光伏電站運營商發現價格跌透，不會有更便宜的組件價格了，才會大規模裝機。但是，這個時間點可能要等到2022年四季度以后。從目前到明年年終，整個市場將會非常差，而且會越來越差。因為光伏電站運營商的電價是不變的。為什么不追求一個最便宜的組件價格呢？” 馬弋崴表示。

那站在光伏行業中下游的角度，相關企業是怎么看待的？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了包括中來股份、協鑫集成在內的多家上市公司。

對于硅片降價，中來股份董秘李娜認為對整個光伏行業都是利好，也是一種必然，因為硅料、硅片不可能一直保持在高位的價格運行，否則會對行業發展造成極大阻礙。“我們在硅片采購端沒有簽很長的長單，也沒有鎖定價格，所以硅片降價沒有產生很大影響”。

據興業證券數據，2021年，光伏需求維持強勢，79%硅料產能已有長單鎖定。而據平安證券分析，今年硅料供不應求的矛盾凸顯，硅價加速上揚，近期多晶硅價格達到260元/公斤，是年初價格的3倍。

同時，硅片、電池片、組件價格也大幅上漲，給下游光伏電站開發企業帶來較大成本壓力，尤其對于地面電站的影響較大。國家能源局統計數據顯示，前三季度國內光伏新增裝機25.56GW，同比增長約37%，但集中式地面電站新增裝機9.15GW，同比下降約9%。

對電站裝機下降深有體會的是協鑫集成，今年前三季度，協鑫集成營業收入為31.77億元，同比下降30.44%，歸母凈利潤為虧損3.85億元，同比下降42.69%。公司在業績預告中解釋為因組件價格上漲影響，疊加逆變器、支架等價格上漲，產業鏈處于調整期，終端承壓尚未傳導到前端，光伏行業EPC項目建設開工及并網進程有所延緩，影響公司EPC業務中標規模。

“硅片降價對下游肯定有利好。”協鑫集團一名工作人員表示，如果是硅料漲價，價格傳導機制就不太敏感，不僅傳導到下游的時間要更長，而且漲價幅度也比不上硅料漲價幅度。

之前由于硅料價格上漲和下游電池組件廠“搶購”，導致硅片價格上漲。如今組件銷售不暢，又快到年底了，下游就要控庫存，一方面是降價清庫存，另一方面是降低生產負荷，停止或減少電池采購。呂錦標說，，“手上有硅料的電池組件廠，同樣不愿意代工成硅片來做電池組件，讓庫存以硅料的形式而不是轉化成硅片電池組件的形式，這是正常的經營思維。”

據呂錦標介紹，年底下游企業都會清庫存、搶裝機，“現在大家都在看2022年一季度的裝機情況，而一季度是傳統淡季，組件訂單不會多。當然，明年總的裝機預期還是增長的，會有淡旺季，對庫存的控制也在企業的掌控范圍內。”

那么，硅片價格還會繼續往下降嗎？呂錦標稱，“硅片價格下跌會短暫緩和，上游企業會根據硅片消化的情況掌握拉晶和切片進度。尤其切片端，如果硅片出貨不暢，那么他們寧愿留著做庫存，也不會切成硅片”。

關注投資邏輯：只是供需關系新平衡？

中下游的態度和措施必然形成沖擊，上游硅料環節感受到了嗎？

近日，記者走訪了幾家硅料生產企業，在現場采訪了解到，它們的生產目標和計劃并沒有變化。

一名資深的晶硅營銷經理表示，硅片降價的傳導效應還沒有到硅料環節，硅料價格也沒有呈現明顯松動。

記者從部分硅料企業了解到，客戶拿貨已偏于謹慎。

“總會沖擊到。”一家國內硅料產能排在前五公司的副董事長告訴記者，中游硅片價格下降會沖擊到硅料價格，但各環節降幅比例不一樣，“硅料下降空間要小得多”。

另一來自國內某硅料大廠企業的業內人士表示，“目前，硅片下降對我們沒有造成影響。我們這邊硅料價格也沒有變化。”對于未來，他保持模棱兩可，“這個不好說。”

正如另一相關人士講到的產業鏈邏輯——產業鏈各環節的價格一直以來主要是由供需關系決定的，當硅片沒有利潤時，就會影響自身環節的開工率，從而影響硅料的需求，供需關系轉變后硅料的價格也會隨之調整。

硅片沒有利潤的關鍵便是擴產。除開隆基股份、中環股份這些舊巨頭之外，上機數控、雙良節能、京運通等新勢力也在殺入。

記者在多方采訪時了解到一個例子，有硅片企業誤判了今年四季度的裝機需求，在拉棒環節準備了大量庫存，現在的庫存壓力相當之大。

上述不愿具名的某公司副董事長分析，下游裝機速度跟不上，硅片、電池片、組件出現開工率不足的狀況，“組件要降到1元8以下，裝機回報率才正常。”記者查詢發現，當前組件成交價格的高位是2.1元/W。

下游沒有了回報率，產業鏈漲價的負反饋效應便顯現。這是經濟核算的基本原理，市場個體達到邊際成本承受力極限，它便會向生產說不。

隆基股份宣布硅片降價之前，硅料價格也有漲不動的跡象。根據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硅業分會11月24日數據，國內單晶復投料價格區間在26.7萬~27.5萬元/噸，成交均價維持在27.22萬元/噸不變；單晶致密料價格區間在26.5~27.3萬元/噸，成交均價維持在26.99萬元/噸不變。

硅料漲價最“上頭”的階段，有樂觀者還憧憬過30萬元/噸的價格。多位硅料企業的管理人士都對這一價格笑了笑，“基本不可能。”

不過，業內人士并不認為硅片價格還會繼續下跌。

“硅片企業通過降低開工率及降價的方式，已將硅片庫存降到較低水位，預計硅片價格很快會企穩。”有關人士表示，目前硅片企業能接受的硅料價格估計在200元/公斤以上，仍然是20萬元/噸以上的預期。

“因為整個光伏的需求沒有問題，今年沒有完成的裝機需求也會推到明年。”該人士告訴記者，“從第三方及自身的預測來看，大家對明年的裝機量還是比較樂觀，我們認為本輪產業鏈價格適當調整后，會有利于終端需求的快速釋放，預計硅料需求會從一季度開始逐步增加”。

換句話說，光伏產業的總需求沒有問題，漲價帶來的利潤分配壓制了潛在需求。而當下游需求受阻，利潤又會重新在產業鏈環節完成分配，直到有動力裝機為止。

另一方面，盡管硅片處于降庫存周期，但鎖量保供的長單邏輯沒有發生變化，“現在下游對長協的接受度越來越高。有長協在手的下游客戶相對供應保障性要明顯優于無長協的下游客戶。”一硅料企業高管表示，

顯而易見的是，伴隨此次硅片降價，硅料供需也過了最緊張時刻。

“明年上半年增量有限，新產能釋放帶來的增量主要從明年三季度開始。”最近，業內一名企業高管跟記者交流時說。

明年硅料的新增供給量仍然來自國內主要硅料大廠。比如通威明年產能將達到18萬噸，大全新能源3.5萬噸將于今年年底投產。相比而言，瓦克等國外硅料大廠的擴張姿態要低調許多。

“硅料生產仍然需要成本優勢，國外大廠的成本比我們高，加上折舊攤銷等固定資產成本。硅料價格沒法提供足夠的安全邊際，它們很難有擴產沖動。”

沒有懸念的是，明后兩年將迎來硅料供給釋放的大年。

根據索比咨詢的統計，預計到2022年末，國內硅料設計產能將達到102．73萬噸，較2020年末增長184％。

但國金證券分析師認為市場不要對硅片降價有太多恐懼。其研報認為，本輪由硅片龍頭開啟的降價，可謂是產業和資本市場都期待已久的“供需關系新平衡、產業邏輯再順暢”的起點，從投資角度看，市場對“降價”的擔憂和恐懼，已經在過去一段時間的板塊振蕩中得到很大程度的消化。（文中李明為化名）

記者手記丨硅片降價，還是上下游供求博弈

2021年光伏市場的主旋律一直是漲價，硅料漲價、硅片漲價，不斷上漲的價格也開始令部分光伏電站越來越難以做到平價上網。當裝機回報率不足以支撐電站建設之時，需求便開始萎縮，并開始逐漸向上游傳導。

終于，隆基、中環相繼宣布硅片降價。

一個爭議點在于，降價后下游需求就能夠恢復嗎？若能恢復，那硅片市場僅僅是從“黃金時代”走向“白銀時代”，若下游繼續觀察，等待價格博弈到位，那硅片市場可能將經歷一場寒冬。

在硅料、硅片企業產能大幅擴張的背景下，下游企業似乎有更多的底氣，等待價格回落至合適位置。

記者：胥帥 朱成祥 黃鑫磊

編輯：陳俊杰

視覺：劉陽

排版：陳俊杰 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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